7月的山城重庆,热浪在嘉陵江蒸腾的水汽中翻涌,而悦来国际博览中心内书香四溢。第33届全国图书交易博览会(简称“2025书博会”)现场人潮涌动。
这无疑是一场出版与读书的盛会。作为一名作者,陈宗周从一名办报者转型为作家,走出了一条独特的科普之路。在2025书博会期间,陈宗周的新作《人工智能70年:从达特茅斯会议到大模型时代》备受瞩目。这部面向大众的科普书籍,以通俗易懂的语言,详尽讲解了人工智能从概念诞生到如今大模型时代的70年发展历程,宛如一把跨越时空的密钥,将七十载技术风云凝练成普通人亦可解读的密码。
嘉陵江在重庆双钢路3号拐出一道急弯,湍急的水流日夜冲刷着岸边的科协大厦。77岁的陈宗周站在大厦23楼的窗前,凝视着毗邻的巴蜀中学——四十一年前那个暮色沉沉的傍晚,正是在那所母校的铁艺校门前,他拽住挚友陈登凡的胳膊,坚定地喊出:“我们可以办报!”这一瞬间,催生了发行量百万的《电脑报》,也开启了他从计算机普及到人工智能解码的科普长征之路。
聂荣臻元帅为《电脑报》题字 1984年,重庆计算机普及活动中心蜗居在江边三排简陋的平房里。当邓小平“计算机普及要从娃娃抓起”的指示传遍全国时,陈宗周正带领团队组装Z80单板机——这种布满裸露集成电路的绿色板卡,是当时中学生接触计算机的唯一途径。“卖出一块板子赚三十元,培训班每人收五角,”他摩挲着珍藏的1985年账本,“但什么才是长久之计?”

转机出现在与陈登凡的一次夜谈归途中。路过巴蜀中学时,教学楼窗口的灯光刺破迷雾:“登凡!办一份计算机普及报!”这个决断引爆了此后两年的破冰之战。彼时国家正整顿报刊,《中学电脑报》的申办材料在各相关部门间辗转。陈宗周在给市委的报告中疾呼:“电脑必将进入千家万户,这是关乎民族未来的战役!”信念撬动奇迹:聂荣臻元帅亲笔题写“电脑报”三字;83岁高龄的马识途不仅撰写创刊文章,更致信钱学森等学者联署支持;当四川省新闻出版局终于批准申请时,1991年1月28日,陈宗周裹着军大衣登上开往北京的138次列车。
首都的寒冬如刀锋般锐利。在四川驻京办715房间,他哈着白气给陈登凡写信:“王涛秘书说还需补三份材料……房间无电话,有事晚上联系。”信末那句“我在京当敢死队”已成传奇。四个月后,当新闻出版署的批文送达重庆时,陈登凡冲进普及中心平房高举文件,十几个年轻人将算盘珠子抛向空中——这些算盘曾用来统计培训班收入,而今将见证新纪元的开启。1992年1月3日,《电脑报》创刊号带着三万份订单飞向全国,头版头条标题《把电脑请进家门》如宣言般铿锵有力。
此后的故事如奔腾的嘉陵江水:1993年报纸发行量翻倍,十几万套合订本被抢购一空;到2003年,这份靠两万元起步的报纸已拥有《知识经济》《环球科学》等20余种刊物,单期发行量70万份,覆盖2300多个县市。更深远的影响在于,它成为全国文化体制改革35家试点单位中唯一的科技媒体——当传统纸媒在数字浪潮中沉浮时,这群从重庆平房走出的“敢死队员”,早已用油墨与芯片筑起科普的长城。
“三重解码术”破解技术壁垒
2017年的某个深夜,陈宗周在科协大厦办公室敲下《AI传奇》系列的开篇。彼时AlphaGo战胜李世石的热潮未退,他却执意回溯1956年的达特茅斯会议:“不理解寒冬,就配不上春天。”这些在《电脑报》连载的故事,后来被机械工业出版社集结出版。责任编辑记得他坚持在封面印上副标题“通俗史”:“他说初中生读不懂的书,不叫科普。”
2024年10月的诺贝尔奖公告掀起惊雷。当两位神经网络奠基人共获物理学奖、蛋白质预测AI团队斩获化学奖时,陈宗周正在修订书稿。“这是科学史的拐点,”他在新增章节中写道,“AI科学家群体性登顶,宣告智能革命已重塑科学范式。”几乎同时,中国深度求索公司2025年春节前夕发布的大模型,让他连夜增补最后一章:“我们有幸记录中国创新的历史时刻。”

为破解技术壁垒,他创造了“三重解码术”:第一重“化铁为棉”——将大模型万亿参数比喻为“连接乐高积木的卡扣”,深度学习解释成“教AI认猫的层层筛网”;第二重“照妖鉴真”——指出模型“幻觉”是数据缺失的逻辑骨折,可通过人类反馈矫正,而性别偏见等社会性问题实为“现实世界的倒影”;第三重“直面洪峰”——设专章探讨超级智能伦理,引用英国《季度评论》1859年对火车的荒诞预言:“时速50公里会导致乘客窒息”,警示人类对新技术的历史性误判。
科普血脉与未来火种
在双钢路科协大厦的会议室里,陈宗周向记者展开1982年的《科学爱好者》创刊号。发黄的纸页上印着少年制作晶体管收音机的教程,与他新书中“用Python训练猫脸识别模型”的案例形成奇妙呼应。“科普的基因从未改变,”他指尖划过两张跨世纪的插图,“四十年前教孩子装收音机,今天教他们理解大模型,都是在播种科学思维。
”
他翻到伦理章节加重语气:“解决方案是建立实验室规范,而非砸碎显微镜——这正是全球AI立法的意义。”对于重庆青年的期待,他引用雷军为新书所作序言:“‘我们正跨入伟大新时代的门槛’。”突然合书起身望向窗外:“这座城市能否跨过门槛,取决于年轻人拥抱AI的速度。”
暮色浸染江面时,陈宗周从档案柜取出一封1991年1月30日从北京寄往重庆的信。泛黄的信纸上,“我在京当敢死队”的字迹依然锐利。三十四年前那个在无暖气房间里哈着白气写字的青年,与此刻窗边凝视AI未来的老者身影重叠。新书封面的“70年”字样在灯下流淌着柔光,恰似嘉陵江永不回头的波涛——那承载过单板机、油墨报章与智能火种的江流,正奔向更辽阔的入海口。
对话>>上游财经-重庆晨报记者:2025年书博会在重庆开幕, 能否简单给我们介绍一下您的新书《人工智能 70 年:从达特茅斯会议到大模型时代》,主要说了哪些内容,面向哪些受众。
陈宗周:第33届全国书博会重庆举办,是全国读书人的大事,也是重庆的盛事,会让山城书香更浓。我很高兴自己这本书刚好在书博会期间出版。
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版、小米创始人雷军先生作序的这本书,受众是普通人,主要考虑初中以上文化程度大众对人工智能知识的需求,读者包括各行各业的科技人员、干部、知识分子,也包括中学生、大学生等青年学生。总之,这是一本通俗易懂的科普书,通过讲述人工智能发展过去现在未来的故事,打破人工智能技术高不可攀的神秘感。

向大众普及人工智能技术其实并不容易。这本书在内容上,以人工智能70年发展史为线索与脉络,选取重要的技术、事件与人物,以讲故事的方式叙述。还注意了内容的新颖性和时代感,比如,对大众媒体上出现的人工智能新词和热词,如大数据、深度学习、生成式人工智能、大模型、参数、机器人、具身智能、虚拟人、自动驾驶等等,都尽可能通俗详细地加以解释,让大家把人工智能知识与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建立起联系。我希望这本人工智能的科普图书,能做到通俗实用。
上游财经-重庆晨报记者:当前,面临诸多挑战,如数据隐私、伦理道德等问题。从您对行业的深入观察来看,这些问题产生的根源是什么?在您接触的AI领军人物中,他们对于应对这些挑战有着怎样的共识和不同观点,又采取了哪些实际行动?
陈宗周:的确,AI发展迅速也带来很多挑战。任何新兴技术的发展,都会存在前进中的问题。新技术给人类带来巨大影响和福祉的同时,也会因为前进中的问题而引起担忧与质疑,甚至引起恐惧。书中提到,从历史上看,我们在担忧与恐惧中一路走来。我们害怕过机器,恐惧过机器控制人类;害怕过火车,认为会破坏龙脉;害怕过电视,担心永远沉迷于节目中。革命性的人工智能更是如此,它在发展中的确存在很多正在解决的问题。
比如随着大数据和计算机视觉技术的广泛应用,隐私问题越来越引起关注。有人形容我们正面对一台无比巨大而精细的测量数据的“显微镜”,一切行为与隐私,在这台数据显微镜下暴露无遗。
又如,生成式人工智能广泛应用,大家看到大模型常常产生幻觉与偏见。模型的幻觉是技术问题,最终可以通过强化的人类反馈对齐算法来解决。模型的偏见是社会问题,是人类社会的偏见投射到模型中。

我们还面临更大的问题,即所谓的通用人工智能和超级人工智能问题。有人担心,到机器智能超过人类智能的那一天,会出现严重的人工智能伦理问题。
我是对未来的乐观主义者,认为尽管存在这些问题,但人类总会在前进中解决这些问题。比如数据安全问题、人工智能的伦理与安全问题,我国和世界各国一起,正在通过积累共识、发布共同宣言、立法等等积极措施,解决这些人类的共同问题。
本书专门有一章谈人工智能未来,与读者一起讨论人类社会的这一重大问题。
上游财经-重庆晨报记者:您深耕科普领域多年,创办了众多知名科普媒体。在您看来,科普对于社会和大众有着怎样至关重要的意义?
陈宗周:我从事科普工作已有四十多年,可以说这一生只做了一件事,那就是科普。
科普的重要性、国家对科普的高度重视、科普对现在与未来的影响,这些,很多人都强调过,不必多说。形象比喻,科普对于社会,是推动前进的动力;科普对于大众,是通向智慧的桥梁。
重庆有科普工作的很好基础,尤其是,在重庆产生了一大批在全国有很大影响的科普媒体,如电脑报、知识经济、新潮电子、环球科学、家庭医药、课堂内外等等,在这样的基础上,在政府和社会各界的支持下,山城的科普工作会进一步大发展,为重庆社会经济的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。
上游财经-重庆晨报记者 郑三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