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驿道上烧酒房
04-28 08:44

□刘友才

“安富场,五里长,泥精壶壶排成行;瓷窑里,烧酒坊,烧酒滴滴巷子香……”这首流传百年的古老民谣,打小我就会吟诵。每当吟诵这首民谣时,故乡的剪影便进入我的梦境。

我的故乡在巴蜀古驿道上的安富古镇,老成渝公路穿镇而过,五里长街,从东到西,伸向四川。

安富,古称磁窑铺,也叫烧酒房。烧酒房的名字由来已久,据《荣昌县志》记载,光绪九年(公元1883年),安富境内有一鸦屿山,山脚有条小溪,溪上有座仙人桥,桥侧破裂的大石堡形似酒坛,一股清泉从“坛”内裂缝涌出。用此泉水酿出的酒,酒味浓烈、醇香扑鼻,来往古镇的客商,常常未进镇里就能闻到酒香,故而得名“烧酒房”。

20世纪70年代,我在安富古镇读书。每天早晨,背着书包,踏着古驿道的青石板路,穿过两家烧酒坊,仿佛掉进了酒坛子里,空气中飘散着高粱的焦香。上学路上,看见烧酒坊的木门虚掩着,透过门缝,烧坊里蒸腾的热气像纱帐,酿酒的汉子赤膊挥舞着手中的铁铲,搅动窖池里的酒糟,紫红的高粱粒裹着淡黄的稻壳,簌簌作响。

儿时安富场,古街古巷,繁华热闹。街巷挂满摇曳的酒旗,酒铺门前"烧酒坊"三个斑驳的漆字,像极了爷爷酒后酡红的脸。老街上的几家小酒馆,生意兴隆,往酒馆里瞧,几乎座无虚席。赶场的几位老友相聚,围坐八仙桌,让店家用陶碗打来一碗烧酒,再要一碟花生米,或一碗豆花,大伙转圈轮流喝,断不会少了酒兴,好不快哉。我爷爷爱喝酒,但他从不下酒馆,而是让我提着那个土陶小酒罐,去古镇的酒铺打二两烧酒,在家里浅尝慢饮。我每次走进“烧酒坊”酒铺去打酒时,卖酒的李婆婆总要问我:“打几两?”,我说“二两”。只见柜台上一个黑色的大陶碗,摆放着三个用竹筒做的量器,有一两的、二两的、半斤的。李婆婆拿起二两的长柄竹筒,打开一个陶制的酒坛,探进酒坛舀出琥珀色的酒液,醇厚的酒香便顿时钻进鼻孔,醉进我心窝。那时的酒,都是实打实的高粱酒,听爷爷说“烧酒坊”的酒好喝,喝了醉心不醉头。

烧酒房酿酒的历史源远流长,早在清朝乾隆年间,烧酒房就以盛产高粱酒而远近闻名。清光绪《荣昌县志》载有谚语:“成渝要衢有一场,街式如带五里长,浓郁馨香是白酒,名副其实烧酒房。”其实,烧酒房酿酒的历史更久远。20世纪80年代,三峡文物考古队在安富境内刘家拱桥,发掘出土大量宋代陶器和酒具,还发现了酿酒遗迹。由此,烧酒房传统酿造技艺的起源应追溯至宋代,距今已有上千年历史。

千百年来,安富场便以制陶和烧酒而闻名于世,陶与酒的完美融合,使烧酒房成了一种历史的烙印,深深地刻在人们的记忆里。烧酒房传统的酿造技艺,传承着古法的醇香,历经千年磨炼,让“古方酿醇”绵延璀璨,历久弥新,成为市级非遗。“百年烧酒坊,今日烧酒王”,这句我为烧酒坊酒策划的电视广告词,曾风靡一时,穿透岁月的悠长。

我父亲曾是一家酒厂的厂长。20世纪80年代,我走进父亲开办的酒厂看酿酒,浓浓的酒香,清香馥郁。酿酒师从刚出甑、冒着热气的“酒尾巴”舀了一小勺酒让我品尝,如今都沁着陈年的醉意。我蹲在酒窖数酒坛,一排排灰褐色的陶坛上用红纸贴着产酒的年份。父亲说:“酒是活物,要在陶土里睡够时辰才能醒转来。”每个陶坛内都装满了醇香,也装满了父亲的乡愁。

昨晚,我又梦回烧酒房,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陶的风韵,却闻不见酒的醇香。我苦苦地寻觅,怎么也寻不见醉美的酒香……

(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)
编辑 李学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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