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阿普

一大早，邻居家的孩子就在阳台上背书了。“锄禾日当午，汗滴禾下下下土。那个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啊辛苦。”娃儿背得很生疏，显然并没有理解其中的深意。然而，这却勾起了我对农家人的怜悯。

这话要从买菜说起。

我们屋头老婆当家，凡是买菜，老婆在前面走，我则拖着菜篮子在后面跟。买什么不买什么，老婆说了算，我冷眼以待，好孬不开腔，落得清净。买好了一样，往菜篮子里一扔，我就拖着，满街窜。拖个空篮子出门，满载而归，颇有成就感。

都说农家菜好，一来施的是有机肥，二来不用生长素，三来很少打农药，吃起来放心。再说了，农家菜现摘现卖，新鲜。于是，老婆就带着我和菜篮子，到街口去寻那些“挑挑菜”，裤腿和鞋上沾满了新泥巴的，菜不多，一般只有一种，顶多两种，这样的多半是农家菜。老婆立马讨价还价，有时候，一挑子全都拿下。

但也有例外，有些小贩，投机取巧，穿得朴素，挑个竹篓子，裤腿上也有泥巴，脸上也少不了皱纹，还有嘴上咂吧咂吧叶子烟的，看上去怎么也是个卖农家菜的。然而，竹篓子里面装的却是大棚货，一不小心就上当了。等回到家，打开细看，才知道根本不是啥子农家菜。当然，我们也不后悔，十几块钱的东西，好不好吃也还是吃了，下一次再出手时，看菜不看人就是了。话又说回来，人家也不容易，挖空心思还不是求生存，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。

对我来说，农家菜的真假并不是好大的事，但在买菜过程中，很多人不疼惜农家人的辛劳，则让我愤愤不平。

我本来是个少言寡语的人，但有一次老婆却被我怼了。那是在白塔桥桥头买一个老头的莲花白，一挑，有四五十斤。老婆说，全部买，拿回去做盐白菜。讲好了价格，准备称秤，老婆却噼里啪啦一层层剥掉老叶子，剥了一层又一层，几乎只剩下菜心，一边剥还一边叽里呱啦地说：“做盐白菜，得嫩，菜心才好。”老头木讷地看着，半句话也没说。我却过意不去了，生气地对老婆说：“差不多得了，别太过分。”老婆却生气了：“怎么了，怎么了，我要的就是菜心，你废话别那么多。”老头感激地看着我，却支支吾吾说：“你们好好地，别争嘴哈。”菜买了，我却一肚子气。走了几步，回头看，老头仔细把老菜叶捡进竹篓，迈着泥巴腿，慢悠悠地远去了，背影越来越小，只看得见竹篓如两个小黑点在路上晃荡。

后来我发现，有这种坏习惯的不止我老婆一个。买嫩苞谷的，撕干净了壳壳不说，还前后掰断一截不要，真让人心疼得很。买甘蔗的，本来说好了价格，都拿上了秤盘，却把嫩尖尖去掉一截，又把老根去掉一截，农家人却笑嘻嘻地说：“没关系，咱自家种的，不值钱。”还有买花生的，一簸箕铺开，选过去又选过来，选来选去，把顶好的选走了，剩下的还有很多可以吃，真可惜。倒是农家人心中有数，他们不会丢掉，拿回去自己吃。

我心里再怎么不爽，也没有办法改变，生活中的许多事情就是那样，即便是AI时代来了，还是依然如故。

我正在郁闷之际，邻家阳台上又一次传来琅琅书声，唐朝的诗人一定想不到，过了千年之后，还有人不知道农家之苦，仍旧不尊重农家人的劳作，无视他们洒向大地的辛勤汗水。

（作者系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