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屋
08-22 06:53
□李光德

老屋如同我多舛的命运,在几年前的一个雨夜里轰然倒塌。老屋垮了,我记忆深处对故乡的影像瞬间变得缥缈起来,就好像那根连接我和故乡的线被生生剪断,将我对故土的思念变成了四处流浪的无根浮萍。

老屋对我而言,是一种莫名的情愫。老屋是父亲所修,由四间正房和两间偏房组成。那时家里条件好一点的,都将墙体刷成了白色,而我家依旧是土砖原有的本色。因为没有粉刷的缘故,即便家里电灯的瓦数再大,屋里也总是昏暗的。

昏暗的老屋,装满了我孩童时代的所有记忆。那个时候基本没有家庭作业,很多时候都还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。每天打猪草、割草、刨洋芋,几乎就是我所有的作业。常常因为在刨洋芋时偷偷睡觉,打猪草时偷工减料,被从地里回来的母亲气得追着打。

那时,父母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常常深夜才能回家。劳作一天后,母亲还得自己做饭。因为煤炭资源十分稀缺,要去几十公里以外的水田坝挑,很是珍贵。因此,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叫风箱的怪物。我就是家里那个长期拉风箱的人,一顿饭做下来,往往拉得腰酸背痛。

母亲几乎每年都会把裁缝请到家里,给我们做一身过年穿的新衣服。在毛衣刚刚兴起的时候,母亲还将村里会织毛衣的能人请到家里,为在外地上学的我们织一身体面的毛衣。至今,母亲在煤油灯下做针线活的场景还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,母亲手掌呈抛物线状的一扬一落,夹带的微风将煤油灯光扇得忽明忽暗,也将母亲的身影拉得忽短忽长。

老屋不只储藏了我心酸的过往,也见证了我的荣耀。墙上张贴的一张张奖状,是我人生中少有的高光时刻。高中毕业后,白天在地里劳作,晚上坐到昏暗的灯光下看报写作,将一页页凌乱的手迹变成了排列整齐的铅字和微薄的稿费。

再后来,我在老屋结婚,组建了自己的家庭。因为兄弟姊妹众多,婚后不久便和父母分家单过,父母将三间正房分给了我。连同房子一起分的,还有三千多元的债务。在那个没有收入来源的年代,三千多元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。

为了偿还债务,我不得不告别老屋,踏上去外地挣钱还债的路,去城里找寻可以安放青春和梦想的所在,用自己的青春和汗水回馈老屋带给我的温情和安稳,也消化了老屋附带给我的债务与惆怅。

离开老家的日子越来越久,我也因为工作的原因离老家越来越远,每年与老屋亲近的日子屈指可数,仅有春节期间才会回去住上两天。而每次回到老家,我总会独自一人围着老屋转上两圈,找寻那些岁月的轨迹和儿时的记忆。

直到2010年,母亲打电话来说,老屋的屋梁断了,如不及时整修,随时都有垮塌的危险。我反正也不会回去住,对母亲的话也就没有放在心上。从没想过常年没有任何保养的老屋,会经不住经年累月的风雨侵蚀,更没想到老屋会因承受不了岁月的重负而轰然垮塌,就像撒手人寰离我而去的父亲一般绝尘而去。

直到那年春节再次回到老家,看到散落一地的石块瓦砾、土砖木梁时,我内心的酸楚瞬间决堤。老屋见证了从煤油灯到电灯、从风箱到鼓风机、从苕渣饭到白米饭的时代变迁,也见证了我从一个流着鼻涕的孩童到热血青年的蝶变历程。如今,老屋没有了,那些依附在老屋的记忆也渐渐模糊。

在老屋垮塌的地方,是弟弟新修的房屋。那栋一楼一底的漂亮新房,装满了弟弟一家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但却安放不了我对老屋的情愫和对故土的眷恋。

(作者系重庆市报告文学学会理事)
编辑 陈宇
主编 张浩
审核 胡钊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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